2009年6月10日星期三

灵魂倒计时

这不是一篇小说,是事实。

我是一名高考落榜生,其中滋味有所经历者都能体会。世事多迁,造物弄人,多年的苦辛化作黄粱一梦。于是乎终日恍惚郁闷,累累然若丧家之犬。炎炎的夏日本是年轻人欢乐的假期,而今却落得个凄凄惨参切切。

无意间落目于旧时书桌,十年寒窗,挑灯夜战历历浮现眼前。多少汗水,多少辛劳,深更的明月可为我做证。忽而想起李煜的名句:"落花流水春去也,天上人间。"对我而言,除了绝望还有什么呢?

为了逃避双亲叨人的埋怨,为了躲闪同学讥讽的眼光,更为了隐藏心中的阴影,我迫使自己沉浸在电脑网络上。然而梦寐总是挥之不去,不时得从角落里窜出来,笼罩我的全身,封冻我的心灵。

我拼命打开各种网站,以此来寻求刺激,从而使神经麻木,暗淡于一切烦人的悲痛。直到有一天——回忆此事我是多么的后悔,当时真是傻极了——被我发现一所奇异的网站,生活就此改变。我以为苦恼的日子该结束了,可谁知恐怖的岁月就此拉开了序幕。

那是一个风雨的深更,霎间的闪电勾勒出远方古墙狰狞的轮廓;震天的雷声仿佛来自远古的猛兽在嘶吼。我漫无目的胡乱打开任何一所网站,并不断的关闭不时弹出的广告。

啪——又跳出一个广告,黑色的网面。广告语写地占了网页的大半,行间参差不齐,字体也有大有小:"你生活烦闷吗?你是否活得无趣;你想寻求刺激吗?你是否想逃避生活;请加入亡灵之站吧。"字体散出幽幽绿光。一定是哪个无聊鬼在吓人——我当时想。不过,话说到了我的心里,我正是要寻求刺激。于是我按下了鼠标。

一样的黑色,一样的绿光:"放弃一切希望,加入灵魂倒计时行列。"旁边是一个骷髅的图案,写着:"放弃希望,加入。"我移动鼠标向着加入键,然后罪恶的一按。

于是现出了平常见惯的履历表,只有姓名和出生年月日,旁侧有一句话:"生不逢时,活也枉然。"我写上真实姓名:赵秉真。胡乱填一个数字。

"与生死簿上记载不符,重填。"跳出一个对话框。

还真像有啥事,我心想。老老实实改填真实的年月,随后按确定。现在想想,当时是多么愚蠢啊!

跳出一行字:"你已经把灵魂出卖给了魔鬼。"子夜的钟声敲了一下;我忽而想起了浮士德,不觉浑身一阵哆嗦。

绿光渐渐隐暗,浮现出行行字体,惨白的。定睛一看,都是人的姓名,出生时日。有中文的,也有洋名。打开下一页,仍是如此。无聊得很,一点也不刺激,我心想。

接连打开了几十页,无任何变化。我想:要是下一页再是姓名时日,就关了它。

仍是失望,唯一的差异便是惨白的字体突变成血红。我看了看血红栏里为首的名字:李达金,1962,8,21.接下来的网页一成不变——姓名和时日——但都是血红色。我看好像永无止境,觉得自己被欺骗了,一下子关闭了这骗人的亡灵之站。

第二天,我就忘了昨夜干了什么事。高考落榜的阴影仍就笼罩我的心灵,挥之不去,驱之不散。父母的训斥整日在耳边回响"民办没钱读,复读又不愿,以后怎么办?"我记得以前的训斥末尾句都是:将来怎么办。"将来"改称"以后"使我感到事情越发紧迫,我想起饿死街头的惨像。

当我看到新闻里巴勒斯坦难民时,就想到以后自己的生活是否会更惨。正在想,新闻却变换了。长头发的播报员道:"今晨中韩班机坠毁,死亡17人,伤53人―――"屏幕上滚动着伤亡者的名单。然而我被所见嚇住了:名基电脑公司广州分部副经理李达金,40岁,抢救无效,上午8点死亡。我回想着似曾相识的名字,忆起了昨夜的事情。

慌忙打开网站,用鼠标点了好久才找到那红白相间的所在。奇怪的是红间的起首并非李达金,而是一个陌生的名字。我于是往下找,还是没发现。

猛抬头,却看到一个惨白色的李达金,奇怪,他的名字列在白间的末尾。我用鼠标欲将他拉到红色的行首,然而无用。无意间手一滑,红行里的人名却被我调动了一下,紧贴白行的是一个唤徐景卞的人。

我是一个不大喜欢看报的人,尤其见到刊登的高校录取人名更不是滋味——其中永远没我。可是近来几天晚报一来我就抢着看,我的感觉终于灵验了。讣告栏有言:"二十二中徐某,不堪数学老师重责,跳楼身亡―――"我打电话给二十二中同学,问死者的名字。话筒那边传来声音:徐景卞。据说徐某原想爬上阳台吓唬骂他的老师,不知怎么的失手摔下来了。

我打开这亡灵网站,徐景卞的名字变成了白色,枯骨的白色。我开始预感到不妙。我终于找到了所要的刺激,然而这是何等样的刺激啊!高考的阴影与之相比是何等的渺小啊!
我发疯似的往下翻网页,搜寻着不想见到的名字。在几个小时之后,最末一行:赵秉真,1983,6,18.滚动着鼠标,欲删去,可无论如何也不管用。我沮丧得很,发觉身上湿漉漉的——出了一身冷汗。我暗暗的安慰自己:没事的,纯属巧合罢了。其实心里根本不自信。但如今,在看那网页,那幽幽的底色,不觉起了一阵莫名的恐惧。我想起《驴皮记》里的主人公,一个出卖灵魂的家伙,可是我实在比他逊色得多——我连一张换取享乐的驴皮都没有,仅剩绝望的死亡的等待。

这几天,新闻里一有暴死惨死的消息,我就急着对人名,只要不寿终正寝 的,总十有八九对的着。红名字不断地被染成白色,似乎是魔鬼吸干了血液,化作具具干尸。看到继我名字之后,又系上一大堆新名字,我替他们悲哀,像我一样为 寻求刺激,却不知死之将至。而我的名字越来越向红白交夹处挺进,为了延缓这最后的审判,我不断的把我后面的名字拉到前面,寻找替死鬼,从而使我总落在红档 的末尾,远离那恐怖的死亡线;并默默为拉上的名字祈祷:原谅我,宽恕我。我害怕上网了,尤其是深夜十二点过后,亡灵之战会突然跳出来;然而我必须每月上一 次,挪后我的名字。用这种办法,我偷生了好长时光,眼看别人一个一个的死亡,我神经麻木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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