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9年6月11日星期四

老屋故事

老屋位于我们这座城的北边,地处偏僻,已经靠近山了。说起老屋,从清末到民 国也有一二百年历史,曾经是某位清朝大员的府地,清政府推翻后,就成了国民党某保密单位办事处,解放后,政府也曾修葺一新,但因地处偏僻,没有多少实用价 值,便只留了几人看管,很多年来,留守人员走的走,调的调,只剩个70多岁的孤老头,姓夏。一直坚守着岗位,深居简出,性格怪辟,谁也不知道他是谁,从哪 来,仿佛他的一生只为老屋所生。

时间:2007年夏,某日下午3点。地点:老屋门口

记不得是第几次光顾老屋了,秦楠坐在新买的大奔里,眯着眼睛在听张学友的狼,掏出纸巾擦擦头上流下来的汗,操!已经把空调开到最大,妈的,还热。猛 吸一口烟,看看镜中自己那张涨成猪肝色的老脸,皱皱眉,他想我是谁啊,让我跑那么大老远来求你?呵呵,你算老几?也是,他是谁啊,48岁的实业家,本市不 大不小的地产开发商,三奶四奶一大堆,不算太有头有脸罢,也是知名度不小了。去年房子涨价,业内也开始了“圈地运动”。八仙过海,各显神通,市里的黄金宝 地都被业界大鳄捞走了,他秦楠求爷爷告奶奶,好容易批到这么块地,打算在这搞个生态城,美景别墅什么的,三百多万一亩,再践也能卖个五六千呢。

可过完五关斩完六将,这九九八十一难,他还差一难不满,就是这个夏老头,怎么都不让拆他规化内的这座老屋,硬说是文物。拆迁公告帖了几次,附近村子 里那些农民也被他秦楠消灭得七七八八,轮到夏老头头上,就来个不尿,不理,也不开门,给多少钱都说不通。于是,拆迁方头头把对付钉子户的所有手段都用光 了,实在是没辙了,才把这个皮球踢给他。

原先他也不出面,只由他助理来跑,呵呵,他是谁啊,要劳动他大驾光临那得看级别,可他都炒了nn助理了,脚杆都跑细了,还是吃了闭门羹,并且大有愈 演愈烈之势,不停的写材料上访,还捅给了报社。以至于他的某撑腰老板都发急了,拍着桌子警告他,说你处理好,处理好,别尽给我惹祸!跑到我这来影响办公秩 序,影响不好,影响不好。

于是他只好低着头来登门拜访,开始夏老头还把门裂开一条小缝和他说句话,后来干脆连那条小缝都不留了。死硬死硬的,连个屁都不对他放。秦楠摸摸这次 给夏老头带来的礼物,老酒,好烟,几千块钱买的裤子,两万多的表,还有兜里那张n万元的存折。他想这次是出够本了,这样的大手笔,对于一个平民来说是从来 没有过的,别说他一个没出过门,没见过市面的糟老头子,就是瞎子见了,也把眼睁圆喽!死鬼也能活过来再给他秦楠推一次磨!今天他把司机助理都打发了,想着 把夏老头接到市里某个海鲜酒店,先给他灌个七荤八素,再凭着他的三寸不烂之舌,然后给他摆上这些“菜”,大功就告成了,他秦楠干这种事就是工作,没人抓得 住他的把柄,要不,他连人都不带。舍得,舍得,不舍哪有得?都到这份上了,舍出去一条牛,还舍不得一条牛尾巴吗?再说他也够烦的了,眼见着别人都起地基都 开盘了,打不起着持久战,就想三下五除二攻下这堡垒。

不想今天他又打错算盘,照旧吃了个闭门羹,灰头土脸的回到车里后,怒火上来了,脸就涨成猪肝色,翻了翻手包里的电话,他想起昨晚和拆迁办头头在一起 按摩时,那老小子说过的话,找几个“需要钱”的人给他点颜色。想了想,他摆了摆手,说再说罢,还不到那步,真到那步的话你去办。咬着牙,心想,我就再给你 一次机会!

“都递到哪一级了?”屋内,夏博明戴着老花镜,躬着身子整理那摞厚厚的上访材料,自言自语的说。最近他的老花眼度数是越来越深了,连放大镜用上都看 不清楚。叹了口气,杵着拐慢慢步到院子里,靠着那棵大梨树坐了坐,又起身去看了看他后院的菜,还好,长得不错,可不知我还能陪你们多久。想到这里夏博明一 阵酸楚,和老屋相守几十年了,对于他来说,老屋除了是他的生命,更象他的亲人和孩子,屋外那条狼几乎天天来对着他表演,钱,好话,只要他稍微松懈,那条狼 就有可能钻进来,夺走他的生命,他的孩子,所以他不得不一直睁着眼睛,连睡觉都不敢闭上。

为了上访夏博明可真够难的,去年冬天,每天清早起来,就往市里赶,转了几趟车,把有关部门都跑遍了,就为给老屋一个名份,老屋本来就是文物,由于被国民党机关使用过这段历史,所以在文革时期不被承认,就一直成为了遗留问题。

都不知是怎么过来的,那些早晨,冻得他眼泪鼻泣流淌,尤其他的老病腿,那里面有日本人的一颗弹片,随着年纪渐长,都走不动路。哪怕这样,他还是去 了,一次一次被他们推来推去,说不归我们管,您老再找找别处。苦笑一下,他想起他去市府静坐那段儿,人家对他不错,给他面包,给他水,赶上他们吃饭还给他 送一份工作餐,完了还用小车把他送回老屋。可总答复他说,我们知道了,会提上去的。他想这总是个希望吧,也许忙着大事去了,就顾不上这种小事,再等等,再 等等。

操!我睡了多久了?秦楠一觉醒来,抬表看看,十点了。百思不得其解,我怎么睡着了哇,想来是车里太闷的原因。赶紧摸出几个手机,不是没电就是没信 号,摇了摇头,人要倒起霉来,喝凉水都塞牙缝,秦楠有些饿了,嘴也有点干巴,正要发动车子,回市里找点吃的去。老屋的门突然嘎的一声开了,嘿嘿,老虎也有 打盹的时候,天助我也!秦楠提上礼物,三两步就摸进了老屋,一边唤着夏伯,夏伯,一边就急步往里钻。

整个院子里黑灯瞎火的,借着月光秦楠看了看,唔,好大的四合院,古香古色,曲径通幽,假山植物无所不有,尽管老一点,可倒也整齐干净,看来这老头是 花了不少功夫。但他的时间不是用来游园赏月的,卯足了劲,他又叫:“夏伯,夏伯,我来看你了,你把灯开开,咱们说会话,说会话我就走”。叫了七八遍吧,只 听见一声低喝:“你来干什么?给我滚出去!”还是没人开灯。

秦楠讪笑着,循着声音找过去,直摸到院里那间最大的房子里,可还没老头的影啊,正纳闷着,啪!全院的灯都亮了。一看,好地方哪,整个民国的摆设,莫说院里的景色,就单这屋的家俱都上了年代了,古椅,墨宝,挂衣架,兰花,墙上居然还有面一国民党

的青天白日旗,民国特色一应俱全,最抢眼的要数屋正中那张大办公桌,气派!能入他秦楠的眼,那也不是俗物了。敢情这老头是抱着宝睡觉啊,难怪舍不得搬。坐了坐办公桌后那把交椅,又想,那是什么人才有资格坐的?

正在美梦连连,咚,咚,咚,一阵急急的脚步声,秦楠赶紧站起来,让到一边,还没反应过来,只见闯进来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,穿着国民党衣服的男人,衣 服整齐,扣子锃亮,脚上还穿了一双皮靴,来人对他视而不见,仿佛当他不存在。还没看清那人长像,就见来人踱了踱,走到那个桌前,吼了一声誓与党国共存亡, 不成功,便成仁!就掏出枪来,啪的一声结果了自己。看着一地的鲜血和脑浆,秦楠惊得僵住了,不说眼前的这位,是人是鬼,就单说他的自杀都来得太突然了!

还没来得及做下一步反应,阴风正起,整个院子立时人声鼎沸,哭声,叫骂声全都向这间房子扑来,一会听见有人在大叫处长,处长。一会又听见老式留声机 里传出的歌声---“夜上海,夜上海,你是一个不夜城”。可就是不见一个人影,啊,啊,啊,秦楠捂着耳朵冲出去,刷的一下,灯全灭了,只见院里很多灰蒙蒙 的半透明人影,穿旗袍的女人,拿枪的军官,战士从他身边飘过去,都奔了那屋。

秦楠撕心裂肺的狂叫着,记不得是怎么爬上他的车,也记不得是怎么疯狂的开出去了几公里。人们只知道,当第二天交警找到他时,他已经疯了,浑身的尿和汗味,恶臭难闻。嘴里不停的说着前一晚上他的奇遇经历。于是,交警直接就把他送进了疯人院。

随即,市局接到报警,说夏老头死在了老屋里。尸检报告显示,死者死于三天前,死因是正常死亡,自然善终。在整里他的遗物时,人们发现了一份档案。

江牧远,男,48岁,国民党某保密单位驻某省办事处处长,少将军衔,殁于某年某月某日,死因是自杀。他死的那时,日,月正好和秦楠进老屋的日子,时辰吻合。

经过调查,夏博明的身份也浮出水面,原来他是我们这座城市的另一种保卫者,共产党员,在隐蔽战线工作,一生的任务,就是守卫老屋。后来,那里就被拉 了许多铁丝网,可能进驻了一些什么人吧,不再让人靠近,听到过一些小道消息,说是在院中那棵大梨树下挖出来一些金条,文件材料等等,反正谁也没亲眼见过。

秦楠的病时好时坏,一时清醒一时糊涂,看来他的下半辈子要在精神病度过了。过了不久,他老婆和一些人物被请进了检察院,接着是他的三奶和四奶。那块地至今空着,种了很多树,现在老屋是文物了,在它后面的山上有一座孤坟,那里葬着它的守卫者--夏博明。

常常看到人们到那里献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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